赫连允虚虚握住那一头散落的发:“怎么不戴冠?”
“冠发齐整,不好见鬼。”他回个笑。
走近了些,山头铺满的坟冢便看得清些,石碑不是家家供得起,香炉也不是每家都搁,有心些的剖木做碑,用朱砂涂上往人名姓,多得是无名坟头,一抔黄土。
墓地总像是阴阳相交的地界,生死之隔,生人和死人名字挨着写,倒不知道是未亡人泪流得多,还是泉下人怨恨得重些。
潮湿的土里泥水沾袜,周檀避着走,眼微微闭上一瞬,一时身上有些冷,连骨头缝里都吹风,好在身后人的热气伴着风来,张狂得压倒凉夜,他蹙起的眉慢慢伸展,再次去探听远处的杂声。
坟冢里当真有女声唤,啜泣声四面八方地来。
周檀侧耳去辨认方位,踱着林叶穿行。掌上的灯火时亮时暗,风声也要捧场地吹,细丝入脑一样地缠紧了人的神经。
他不觉紧张,更不忧虑,只是嫌风冷,去捉背上的衣。
厚重的雾从地下浮起,像幕布架得更高,重棺的响也开始接连着来,嘎吱嘎吱连作一片,像雷又像狂风作。
“前戏倒足。”周檀瞥着身侧人,从怀中滑出绘着柳色的扇。扇上缀金铃,他唯恐不乱一般,在风里摇起了三寸铃。
赫连允一时会意,只钳住腰间的短刀,侧耳也听。
鬼灯乍起。
晦暗的光闪得快,伴着风声便如刀似箭。周檀的左脚落上了枝叶,竟听石碑炸裂,他收脚翻身,持扇做刀,带出道劲风。腰弓一折宛如开弓,他白衣不沾地,轻盈落进战圈外。
石块蹦得碎裂,朦朦胧胧里泥土也破,一线桃花面缓慢浮起。他持扇默然,将那鬼女的面容收进眼中。
称得上艳如桃李,只是烟灰落了半面,另半面还红艳艳挂着去不尽的血痂。像是素绢泼了血,人只看得见脏,看不见原先的素。
女子在雾气里张手要扑,喉中压着尖利的喘叫,却被扇骨扣住了喉。
“引我来此,做甚?”
鬼女不言语,只轻声啜泣:“本是良家女,求郎君怜惜,代我手刃负心郎。”
“何人负你,你自寻他去,装神弄鬼总是无用。”
她捉着银簪仰着面,发丝散了满头,只在抽泣间垂头念着句:“二十四桥明月夜。”
念到后半时,竟嗬出些血,颤巍巍地蜷作一团:“玉人何处,教吹箫。”
周檀在熟悉的江南音里看她,略微叹气:“罢了,带路便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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